有人等待,有人喝醉,当然还有人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 没有人提及他们的名字或他们来自哪里,因为这并不重要。
撰写者 | 刘汉林
最初由《看世界》杂志出品
停职年龄
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它在远方等我
还有无辜的孩子
还有女孩的酒窝
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告诉我慢慢走
挥手它总是挥手
不要停下来,不要回头
——吴白《美丽新世界》
凌晨5点,凉水河北岸自动驾驶示范区灯光还很暗,南岸马驹桥的悬浮生活开始了。
马驹桥,是北京市通州区下辖的一个镇。 位于北京南部,通州与亦庄交界处。 这里已成为“北京打工市场”的代名词。 短期劳动力市场距离马驹桥商业街不远。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
清晨的暮色中,东边的长街被酒店的招牌照得金黄,但灯光却与这些早起的人无关。 他们不过是趁着光明,为自己找一份短期的工作而已。 你能找到的只是体力劳动。 在这里,命运是按天计算的。 当太阳升起时,一整天的工作就会结出硕果。 天一亮,路口的人就散去了一大半。
近年来,网络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南有深圳三和大神,北有马驹桥短工”。 社会学家严飞在《悬浮:陌生人的城市生存》中提到,这是新生代农民工最极端的“短时”就业形式。
一位名叫李华的年轻人在这里住了一年,他拍摄了一段自己在马驹桥的生活视频。 在马驹桥的日子里,有人苦苦等待,有人沉醉其中,当然也有人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 没有人提及他们叫什么或者他们来自哪里,因为这并不重要。
《被抛弃的人》
在马驹桥找工作,必须学会看人。 来找工作的人通常都背着包; 至于那些正在招工人的“老板”,他们一出现就会被人围住,几分钟后,他们就会带着两三个工人离开人群。 他们转身劝说其他人:“回去吧,下次再回来。”
这里的人们都在寻找生命中的“下一次”。
来到这里的人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但他们从生活经历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们和老乡一起来到北京,到了马驹桥时,他们傻眼了:疫情结束了,工作岗位却少了,200元的工资被砍了一半。 就这样,一群人围拢过来,抢劫起来。 如果你不想再次被抛在后面,你应该经常问问题、经常见人。
变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路口有多少流浪的人,就有多少动荡的生活。 有些人在20世纪90年代犯罪,出狱后却拉煤车30年。 他们跑遍了全国。 河北大量煤厂关停,来这里找工作; 老婆已经没有力气种地了,也不想回去了。 当然,也有不少落魄的中年人。
2023年2月6日,北京通州,一位正在招聘日工的老板停车,日工一拥而上。 (@视觉中国地图)
生活了38年,李华在马驹桥度过了人生的低谷。 在北京的20年里,他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 从服装厂的流水线工人、推销员,到美容公司的合伙人。
卖东西的时候,他每个月经常能赚2万到3万元,公司位于昌平生命科技园的一栋写字楼里。 后来,他创办了一家公司,做美妆,有时每天的收入超过万元。 “光是微信零花钱就一万多了。” 他租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并自己支付了装修费用。 “当一个人有了钱,他总是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还记得一家叫丽都的餐馆,我在那里吃了一顿饭,花了5000元。 这样的生活就像一个泡沫,一破就会破。
疫情期间,公司生意急转直下,李华破产了。 他突然发现,过去的经验已经没有用了,他已经过了“35岁以下”的黄金年龄。 简历写了一大堆,却无处可去应聘。
“我之前路过马驹桥,我以为不太可能会在这里相遇。” 直到他站在路口的那一天,他的卡里只剩下了2000多元。 生活突然被抛到了这里。 来到马驹桥的第一天,他花了70元住了一家酒店。 第二天,他搬进了附近的“第二街”。
“第二街”是一个城中村,就在“短工市场”路口的北面。 里面有很多自建的小楼,工人们称之为“宿舍”,一张床位20元一晚。 来马驹桥找工作的人大多住在这里。
他遇到的人常常让他感到震惊。 他记得内蒙古有一个人北京生意好的夜总会招聘,疫情期间失去了酒店,两三百万元就白了。 前老板开着一辆宝马去找工作,并没有卖掉这辆车以供将来的商业用途。 他们一起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天收入280元,从9米6米长的卡车上卸货,白班夜班工作了半个月。 该男子与他的生意伙伴一起离开了这里。
另一件让李华印象深刻的事是一位煤老板。 煤矿出了事故,赔偿过千万。 他第一次住在“第二街”是坐汽车,车里有锅碗瓢盆和雪白的被子。 “房间乱了,他就先收拾了,一看就是个落魄挑剔的人。”
干了几天活,煤老板老人被车撞了。 他卖掉了车,把身上最后一万块钱花在了医药费上。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这次他是打车来的,李华接他了,他的东西还不少。 他想一边找工作一边打理房子。 李华记得,他第三次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背包,没有别的东西。
马驹桥有句俗话:“铁的日常结,流水的哥哥”。 很难说这位老人属于哪个职业群体。
他们都被“抛弃”了。 法国社会学家阿兰·图尔海纳曾提出观点,在社会变革过程中,法国社会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正在瓦解,取而代之的是“马拉松式”。 社会学家孙立平引用这个比喻说:在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社会改革就像跑马拉松。 有些人每次跑步都会落后,落后的人不再处于社会结构的底层,而是被抛出社会结构之外。
就这样,那些失去土地、煤矿、餐馆、公司的人们,都被马驹桥接走了。 他们年纪不小了,离开了农村,没想到会扎根在城市。
李华抖音视频截图
合同不再重要
李华开始制作短视频来记录他在马驹桥的生活。 他自称李帮主,流浪汉帮的头目。 流浪是一个很有诗意的词,充满了自由的想象。 很多人看了视频,都想和他一起去流浪。
然而,在马驹桥工作的一年里,李华感受到这里的浪漫和自由是别人给的。 传说中的“一日干活三天”,往往是“一日干活三天”。 他靠止痛药维持生计,一天两次,一粒药可持续十多个小时。 日常施工工期短,但强度大,不是吃苦能忍的。
日常工作中,分拣工资最高,一天最高300元。 人就像机器一样,十几个小时,不停地在传送带上捡碎片,主管随时拿起喇叭,骂得很脏。 “别看那个小箱子,又死又沉。”出狱后拉了三十年煤车的大哥,一提到分类就骂道,“妈的,别去那里!”
2023年2月3日,北京通州马驹桥,一名农民工拖着行李箱向房东询问一间卧室的价格,对比购买的商品。 (IC照片)
累、痛苦、不尊重,但人们仍然愿意在马驹桥挑挑拣拣,或者说,被挑挑拣拣。 至少老板很乐意给钱,一买的价格,不用扯皮,不用忍受什么。
下午3点,“小陕西”还在路口,等死马活。 他个子不高,但很强壮,肚子很小,好像什么都不怕。 一个月前,他和同胞们来到北京做日常工作。 他在工厂工作,再也不想去,因为“领导太傻,生病请假,从来不批准”。
他从工厂跳出来,到建筑工地上干活。 那是另一个系统。 甲方因延误,又工作了一年。 他每天工作14个小时,眼看工期即将到期,对方依然没有给钱的意思。 他干脆把被褥捡起来,把地被褥放在甲方办公室门口半个月,就通过跟踪的方式拿到了钱。
说到要工资,突然围了一群人,他们都有相似的经历。 一名看上去很虚弱的男子说,他还有2000元,不想要回来。 “小陕西”教导他,“把被子拿起来,放下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老板不给你工资,你还研究那东西吗?那东西就是人性!”
那次要了工资后,“小陕西”就开始寻找按日结算,这样不用合同就省事了。 刚到西安时,工作岗位很少; 现在来到北京,发现工作还是很少。 他将原因归咎于自己的人脉,“如果没有良好的人脉,你哪儿也去不了”。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人脉的重要性。 来到这里一个月,“小陕西”已有了不错的人气。 工人拉着袖子去找老板,说了几句话,就走开了。
路口有很多介绍工作的中介,但并不受欢迎。 人群中,有一位身穿黑色羽绒服的老太太,身材瘦削,大眼高鼻薄唇,声音噼里啪啦,如倒豆子。 她向人群大喊:“保安5000!”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人靠近。
终于,一名高大魁梧的青年走了出来。 这个小伙子很害羞,几乎不抬头看别人。 加了微信后,大姐用微信名给他打电话,“村里人,走吧,年轻人,花钱的时间到了,别犹豫了,你可以找半年的工作。等我生完孩子,花了半个小时,结束了!”
“山民”走后,大姐看到了我,“你找什么工作?清洁工?” 见她要给我接通单位,我就说没工作,大姐说:“那我没时间跟你聊天。” 当她快要放弃我的时候,另一位中介劝她:“让她当家教吧,帮你辅导孩子。” 我立即获得了价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拿出手机,我们就这样通了电话。
一位工人提醒我,这种中介压低价格,每天结算200元就要扣除几十元。 “遇到黑中介,干完活,删微信,你去哪里找他?”
一个穿着海军蓝色制服的女孩从人群中走过。 等待机会的人都知道,她是认真招人的人。 女孩走得很快,走在前面,一群人动了动,追赶着她,还有人伸出双手,想要够到她。 从侧面看去,似乎有一群人在争抢着什么。
北京飞地
地处通州与亦庄交界处,犹如隐藏在京城边缘的一块飞地。
路口能找到的日常工作没有面试、体检、劳动合同或就业证,工作凭良心。 严格来说,这是一个非法劳动力市场,是没有办法看到的。
2019年,马驹桥镇在半年内组织了100余场“大马行动”,清理劳动力市场。 只是这些人来了又来,来了又被赶出去,而且被赶走的人越来越多。 从2000年至2020年三次人口普查结果看,马驹桥镇户籍人口从2.21万人增加了一倍,常住人口从2.67万人增加了近7倍。
三十年前,全国人口大流动,第一批民工涌入马驹桥。 现在,它从一个招聘市场,变成了一个设施齐全的大社区,欢迎那些无处可去的外地人。
晚上,人们回到城里的村庄休息。 就像一个大社区,衣食住行、美容美发一应俱全。 (刘汉林图)
天色暗下来,商业街被餐厅的招牌照得通明。 我在路口、街角遇到了找工作的工人老胡,想请他到一家餐馆聊聊。 老胡说太贵了,就一脸呆滞地带着我去了二街。
传说中的“第二街”与外面不同,店面和街道都缩小了一半以上。 小商店密密麻麻,挨家挨户,支撑着来这里休息的人们。 绕过蜿蜒的小巷,我们进入了一家锅面馆,这就是他“开小灶”的地方。 一碗板面要8块钱,老胡却一口咬定我不付钱,说无功无过。 最后,我们决定各自付出自己的代价,不欠任何人。
老胡为人老实,喝了两大杯二锅头,心里舒服了一些。 他来自山东,年轻时当过兵。 退伍后,他和老乡来到北京去建筑工地打工,妻子则在家务农,照顾全家。 两个儿子相继结婚,花光了老两口的积蓄。
四年前的一天,我的妻子因脑溢血去世了。 他接到儿子的电话,“他说,‘我母亲去世了’,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晚上,儿子带着老胡开车回家。 父子俩在溧水桥上一直转,却开不到北京。
妻子走后,老胡失去了家。 以前,他回老家就去和二儿子住,儿媳妇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过了好久,他都不想回去了。 “以前我挣3万块钱,交给老太婆,现在挣得越来越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白天,他在路口找工作,天黑了,他又回到第二街安顿下来。 马驹桥成了老胡的临时住所。
老胡爱说“不期而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谁也不欠谁。”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偶然遇见了招聘人员、同事以及按摩院的那位女士。 他宿舍后面的窄巷里有一大排按摩店,店铺旁边还有一排“性生活馆”。 他离开多年,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愿望,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在第二街上,大多数人都是外国人。 地处北京,没有人期望在这里长期居住,当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在《第二街》的故事中,死亡也出现了。 有的人在工作中突然死亡,有的人在打架中被打死,还有的人躺在街上死去。 他们也不会出现在新闻中,也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 张阿姨和二姐结婚三十年了。 她说,这两年,街上有了巡逻,治安有了很大改善。 “以前,一栋楼里有两拨人同时打架,救护车陆续将他们拉走。”
“来到这里的人有各种各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他们都能活下来。” 李华说,去年疫情期间,二街封闭,他和很多人在凉水河桥口下住了半天。 悦,大家都没有尴尬,很自然地融入其中。 只是在那些吃止痛药的日子里,他总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这样,在马驹桥路口等一辈子。
“美丽新世界”
在马驹桥采访的几天里,我还没有遇到过什么让人眼花缭乱的故事。 人们最好的结局就是从马驹桥出去,尽管去哪里还不确定。
在短视频账号中,李华开始教农民工如何在极端环境下寻找住所,如何将生活成本降到最低。 他说,家人总是告诉我们如何生活得更好,但从来不告诉我们如何在最困难的时候生存。
半年时间,该账号粉丝数达11万,粉丝群体庞大。 他白天开始工作,晚上直播、剪辑视频。
李华抖音视频截图
生活好转了,他把脚从泥里抽出来,再次凝望马驹桥的日子。 “我感觉我突然明白了。” 他买了一辆二手车,离开居住了一年的马驹桥,一路开着车从北向南来到广东。
他离开的时候,北京还是隆冬。 他开着二手车走过了河北、山东、湖北、湖南等地。 增加。”
愿望一直都在,但过往却总是被淡化。
粉丝群里有人想追他,却追不上他。 现在李华到了东莞,在拍视频的间隙还要打工。 他发现南方的气候温和,在那里工作的人比北京的人更冷静,最糟糕的是他们不会被冻死在桥洞里。
“如果我的账号有100万粉丝,我的后半生可能会过得更舒服。” 最近,李华遇到创作瓶颈,视频流量不断下降。 他又开始为账户设定目标。 就像在马驹桥的日子一样,他还在寻找“下一次”。 只是在视频的最后北京生意好的夜总会招聘,他还加上了一句“明天会更好”,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也承认,尝试用短视频逆袭的例子在马驹桥并不主流。 这里还有一群老人,一年四季干着最辛苦的活,晚上清理建筑垃圾,搬沙子、水泥、床垫、冰箱下楼。 他们过得很好,买得起超过20万辆汽车。 但这些痛苦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难以承受的,他们并不甘心。
李华认识了几位对唱的文艺青年。 他们把头发染成黄色。 举办婚礼、婚礼和开幕式时,他们都会在舞台上表演。 冷库里升腾起白烟,宛如人间仙境,只是仙境却十分寒冷。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就离开了。 还有一位曾经认识的“KTV公主”,穿上黄背心,转行做了一名快递员。 她在朋友圈发鸡汤短信给自己打气。 在平常的秩序中,人们有着不同的身份,比如农民、企业家、程序员……在这里,身份从来都不是固定的,就像他们的日常生活一样。
“在追求‘美丽新世界’的路上,每一个农民工都在摆脱现在,逃避那些让自己不如意的事情。他们要去哪里?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严飞在《道》一书中写道,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流动,游离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悬浮在没有根基的社会中,经历着期望与现实断裂所带来的身份焦虑和失落。
天快黑了,我也该回去了。 在十字路口,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失踪了。 “小陕西”和河南大叔都走了。 只有一个拉煤车的叔叔还站在街边。 几天前他也曾站在那里。 老胡发消息说,他在石家庄找到了工作,他已经出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几个月前,煤老板联系李华,询问最近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当时,疫情还很猛烈,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卧病在床。 他问李华,经历了四年的霉运,今年会好起来吗?